「啊!包米!」導遊說。
阿甲看看自己手上那根還是熱氣騰騰的栗米,再疑惑地望著導遊。
「我說,這是包米。」導遊指著那枝栗米說。
阿甲想了想,然後傻笑道:「這個…這個…這個是我剛剛在外面買的…」
導遊微笑著搖搖頭。
粗眉仔終心不忍,便插嘴說:「在香港,我們叫這東西做粟米。」
「粟米?是哪一個『粟』?」導遊問。
粗眉仔在空氣中寫了個「粟」字,導遊順從著點頭「哦」一聲,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知道。
阿甲擔憂地在粗眉仔耳邊小聲問:「這地方是不是不准吃東西?」
「不知道,」粗眉仔聳聳肩道:「導遊沒說。」
雖然如此,阿甲還是用快刀斬亂麻的速度將手上的「包米」刨得一粒不剩。
粗眉仔他們要去參觀的,是瀋陽天主教堂,亦稱瀋陽南關教堂。這天主教堂如建於光緒四年(一八七八年),光緒二十六年(一九零零年)被義和團焚燬,一九一二年重建並沿用至今。中國大陸有數不盡的佛廟道觀,為數不少的清真寺,稍有點兒歷史的基督教建築卻並不是太常見,物以罕為貴,這天主教堂順理成章成為瀋陽的景點。
天主教堂座落在一個不算繁華的地區,入口處聚集的人卻多得離譜,幾乎全都是小敗,間中可見一兩個衣衫襤褸的乞丐。比較之下,方發現在香港討飯的要比這兒的體面百倍,香港討飯的,再差亦至少還有點人的形象,在這兒討飯的,簡直就只係一堆只伸出頭同兩手的垃圾。
阿甲在丟垃圾的時候,被其中一隻「手」截住了,他挖了挖口袋後,走過來向粗眉仔問道:「你有零錢嗎?我的都用完了。」
粗眉仔見那是隻老太婆的手,不禁心生憐憫,連忙掏了好些零錢出來。
導遊見狀連忙止住,一臉認真地說:「一旦你給了錢,其他的見到會跟著擁上來,到時候我們所有人都走不了。」
粗眉仔聽說,倒好像感�有多雙眼睛,忽地從四面八方眈眈射來,登時手一縮,將零錢塞回口袋。
粗眉仔一團人穿過閘門,進入天主教堂的範圍後,那些擋路的手一下子消失了,回頭一望,只見小販和乞�們都給隔在閘外。奇怪的是,鐵閘是開住的,亦沒有人在收入場費,卻可以如斯「涇渭分明」。粗眉仔心想,神蹟果然存在,天堂與地獄,原來就是這樣分開來的。
教堂門前有片平地,平地上伏著一輛白色名貴房車,房車上鋪滿鮮花。
「難道今日有婚禮?」導遊皺起眉頭自語道。
話口未完,幾名衣冠楚楚的男女從教堂衝出來,從房車上拿了一個大花球和幾大紮絲帶下來,又匆匆地跑入去。
阿甲苦著臉問:「是不是不能進去?」
「讓我過去問一下。」說著導遊就行開去了,不夠一分鐘又回來,對大家宣佈:「我們可以進去。」
教堂裏果然有婚禮正在進行,整個空間瀰漫著昏昏沉沉的空氣,粗眉仔和阿甲躡手躡地行入去,揀了個最陰暗的角落坐下來。
前方聖壇是整個教堂唯一有燈光的所在,除了參與婚禮的賓客和遊客,沒有人在祈禱。
「這裏准不准影相?」阿甲在粗眉仔耳邊小聲問。
「這裏太黑了,拍出來也不清楚。」粗眉仔也是小聲說。
「如果用閃光燈…」
阿甲還未講完,教堂內忽然響起悅耳的歌聲,原來聖壇那邊有合唱團在唱聖詩。粗眉仔越聽越想走,想跟旁邊的阿甲訴苦,阿甲卻早已不知跑到哪裏去了。
未幾,歌聲驟歇,聖壇那邊又有把低沉的男聲在呢喃著,但這教堂實在太大了,粗眉仔只看見前面幾抹斑爛奪目的顏色,其餘的甚麼都看不清,於是把心一橫,站起身準備離開。
在快到門口的時候,粗眉仔腳下卻踏到樣不知道是甚麼東西,差點給弄個人仰馬翻。
地上躺著幾個中空的塑膠水樽。
好沒公德心,粗眉仔想。
導遊見粗眉仔出來,便問:「怎這麼快就出來?」
「看完了。」粗眉仔說。
「還未夠鐘,你可以先上車等一等。」
先前的那個老太婆卻在旅遊車旁邊守候,粗眉仔別過臉去不望她,聽見把絮絮叨叨的聲音,於是忍不住向她瞥一眼,誰知道她竟跟著粗眉仔上車了。
導遊見狀立即衝上去,指著老太婆破口大罵:「你幹甚麼?快下車!」
老太婆開口正欲說話之際,導遊又冷冷地補一句:「再不下車,我就去叫公安。」
老太婆嚇得縮了一縮,訕訕地下車去了。
導遊有點神氣地望一眼粗眉仔,一副「我早就講過」的表情。
粗眉仔驚魂甫定,返回座位後,將車上免費供應的礦泉水飲個清光。
鐸鐸鐸!鐸鐸鐸!
粗眉仔望向車窗,只見老太婆一邊用手敲車殼,一邊飢渴地緊盯著他手上的膠水樽。
粗眉仔揚揚膠水樽,老太婆跟著點點頭。
「這些水樽呀,他們可以拿去買錢的…」前面的司機搭嘴道。
粗眉仔下車,將膠水樽遞給老太婆,她接過後,笑著向粗眉仔連作幾揖,才滿足地離開。
阿甲還未回來,粗眉仔忽然想起些甚麼,急急腳向教堂走去。
婚禮好像完了,花車被一眾衣著光鮮的賓客重重圍困,沒有一個人將粗眉仔放在眼內。
在教堂門口,粗眉仔差點兒就跟跑出來的阿甲撞個滿懷。
「咦?你返來幹甚麼?」阿甲問道。
「找你嘛…」說罷粗眉仔便撇下阿甲進入教堂,不到十秒又行出來,手上捧著三個膠水樽。
阿甲問:「這些垃圾…你拾來做甚麼?」
粗眉仔答:「拾來送人的…」
從教堂出來的,雖然不一定是天使,但起碼都要裝得像個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