藍天白鶴

「太好了！太好了！太陽出來了！」
即使阿甲不停地嘰哩呱啦的在亂叫，車上誰也沒有介意，因為這天天氣確是出乎意料的好，藍天白雲，晴光無限…是攝影愛好者夢寐以求的上佳環境。
「這裏跟香港不同，就算有雨，也不會下很久。」粗眉仔說。
「也許你講的是其中一個原因，」阿甲道：「但最主要，還是因為我昨晚臨睡前有祈禱。」
「祈禱？你有信教嗎？我怎麼會不知道的？」
阿甲向粗眉仔白一白眼然後說：「祈禱跟信教又有甚麼關係？誠心才是最緊要嘛！」
粗眉仔沒得說，就此罷休。
粗眉仔即將要參觀的，是紅海灘風景區，離盤錦市大概三十公里，車程約莫一小時。
風景區整體面積120萬餘畝，分兩部份，第一部份是雀鳥樂園和蘆葦濕地。這裡是丹頂鶴繁殖的最南限，也是世界珍稀鳥類黑嘴鷗的主要繁殖地。

「是不是可以看見丹頂鶴？」有團友問。
「一定有，你放心。」導友笑道。
不一會，車子就駛到景區，景區入口處有個巨大的水泥框建築，奇形怪狀兼且不規則地拼湊成一個姑且可當做「門框」的東西，像極某件當代藝術雕塑。
「大家先看看左邊，是不是見到有一個大網？」導遊問。
與其說是「網」，倒不如話係個網形的大帳幕更貼切，只要有眼睛的，就沒理由會看不見，於是團友們都點了點頭。
「那裏就是雀鳥樂園。至終右手邊有個亭子模樣的地，」說著導遊就指往另一方向：「那裏就是蘆葦濕地。」
「哪邊會有丹頂鶴？」阿甲問。
「兩邊都會有。」
「啊？」
一進入雀鳥樂園，粗眉仔就看見一隻長腿長喙，頂戴鮮紅色「猶太人圓笠」的大鳥，牠正呆呆地站在垃圾筒旁邊，企直時有成年人的身高，原來丹頂鶴是這個模樣的。

「快！快！」阿甲連忙將相機塞向粗眉仔並叫道：「快幫我們拍張合照！」
「你們？」
「我和丹頂鶴呀！很少可以��麼近的！」說著阿甲便急急腳走向丹頂鶴。
丹頂鶴知道阿甲行近，便優雅地向別處走了幾步。
粗眉仔說：「你的動作太大了，要溫柔點，不動聲色的…」
阿甲會意，便再接再厲，躡手躡腳、一步一步的湊向丹頂鶴。那丹頂鶴卻彷彿故意要跟阿甲開玩笑似地，阿甲行近一步，牠就彈遠一步，不會「距人千里」，卻永遠跟你保持「近在眼前」的距離，天下間再沒有比這更誘人的獵物。
看見丹頂鶴和阿甲的滑稽舞姿，粗眉仔忍不住笑了出來，阿甲聽見，立即回頭向粗眉仔怒目而視。
粗眉仔連忙忍住笑並提議道：「你從牠背後行過去吧，牠應該看不見的。」
兩人都忘記了丹頂鶴的長頸，長頸令牠的頭幾乎能夠三百六十度旋轉。阿甲才走近一點點，丹頂鶴又「看見」了。

阿甲努力了好一會仍然未能得逞，粗眉仔覺得累了，便歎道：「算了吧！不如就這個距離拍張合照算了，雖然是遠了一點點…」
阿甲咬牙切齒地說：「不！無論如何我都要…」
話口未完，兩人身後忽地傳來嘈雜人聲，其他團友終終殺到。
「嘩！丹頂鶴呀！」
丹頂鶴見一下子來了這許多人，登時落荒而逃，未幾就消失得無影無縱。
阿甲默默地從粗眉仔手中取回自己的相機，逕自走開去了。
粗眉仔回復自由，見前方有一個木建高塔，便走過去看看。
高塔建在一個小山坡上，樓梯旁邊有個售票處，也許生意實在太淡薄，售票處內沒有人，入口亦有條大鐵鍊欄著。但最教粗眉仔奇怪的，還是在山坡上四處走的鴿子和水鴨，牠們倒比丹頂鶴「親民」，既不閃也不躲，不幸在場沒有半個對家禽有興趣的人。

「啊！丹頂鶴！」阿甲忽然指著前方叫道。
那丹頂鶴正站在池塘旁邊，用牠的長喙刮翅膀，池塘裏蠢蠢地塞滿白色的鴨子背，看起來像碗剛蒸好的白米飯。
「趁現在周圍沒甚麼人，快替我拍兩張。」說著阿甲便把相機扔給粗眉仔，逕自向丹頂鶴跑去。
粗眉仔連忙叫道：「別走那麼近，離牠遠一點兒，我儘量用角度來遷就。」
阿甲沒回應，三兩步就走到丹頂鶴旁邊。丹頂鶴見狀又立即翩翩撲開，及見阿甲再無其他動作，便止住不動。
「快！趁現在。」阿甲壓低聲音喚道。
粗眉仔不敢怠慢，快速地按了幾下按掣，然後說：「好了。」
丹頂鶴彷彿知道自己功德完滿，施施然地踱到別處去，現出一個由某商號贊助的「溫馨提示」牌子，上面寫：
鳥兒是我們人類的朋友，請給它們一片翱翔的天空。

粗眉仔和阿甲這時候才驚覺，他們一直都只在一個巨大的羅網下活動，蔚藍的天空被鋼纜切成一格格，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。
「這個牌子真應景。」阿甲冷笑道。
粗眉仔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望著阿甲。
「怎麼了？」阿甲問。
「沒…沒甚麼…」
兩個人走了一會，都沒發現其他令人興奮的東西。

粗眉仔提議：「不如走吧…」
阿甲點一點頭，隨即又指住某處，瞇起雙眼問道：「那東西…是不是鳥來的？」
粗眉仔朝阿甲所指的方向望去，只看見一塊大木頭，便反問：「你指的是那塊木頭嗎？」
「應該…不是木頭來的…」說著阿甲就向那「木頭」走去，行了兩步，忽又「啊」的一聲叫了出來，興奮地道：「會動的。」
粗眉仔也看清楚了，「木頭」原來是一隻鎖在鐵籠裏的深啡色大鵰才真，牠通身那如棘皮般的羽翮，跟牠雙腳抓實的粗圓筒木幾乎沒有兩樣。
「既然懂得豎那樣的牌子，該真真正正給牠們自由的天空才是…」阿甲歎道。
粗眉仔向阿甲白一白眼。
「怎麼了？」阿甲問。
「沒甚麼，」粗眉仔連忙說：「我同意你的講法。」
不遠處傳來陣陣吆喝似的噪音，一團人向粗眉仔和阿甲走來，三個被圍在核心的男人穿整齊軍服，正恣無忌憚地嘻笑著，其餘人士均著上迷彩裝束，當中一個扛著攝錄機，一個扶著咪高峰，一個拿著照相機，然後就看不清…
鏘！
那大鵰應聲縮了一下，顯然是被嚇著了。
「哈哈哈！牠嚇到了！」其中一穿整齊軍服的人如是說。
另外兩個穿整齊軍服的在獰笑。
鏘！鏘鏘！
原來那是三人用力拍打鐵籠的聲音。
那大鵰羞怯地縮了兩下，然後就再次變回一塊木頭，一動不動。

三人失去了興緻，嘀咕幾句後才浩浩蕩蕩地行開去。
就在這幫人途經二人時，粗眉仔冷笑道：「應該把這三隻禽獸關進去才是。」
阿甲輕聲說：「別這麼大聲，他們會聽見的。」
「我用廣東話，他們聽不懂的。」
「萬一他們是從廣東來的呢？」
「就算真是從廣東來又如何？我又沒說他們是禽獸。」
阿甲正欲開口，及見那堆人已然遠去，只得罷了。
粗眉仔說：「走吧，我們還有蘆葦園未去呢！」
阿甲沒反對，默默地跟著粗眉仔走。
蘆葦園在雀鳥樂園的旁邊，一如其名，園內到處都是比人頭還要高的蘆葦。

沿著天然濕地上搭建成的人工棧道，粗眉仔和阿甲找到一個比蘆葦更高的觀鳥亭。
觀鳥亭上早已站滿了人：舉起相機的、嘻笑的、啃零食的…
阿甲環顧了四周好一會，幽幽地問道：「不知道這裏是否能夠看見丹頂鶴？」
粗眉仔說：「如果我是丹頂鶴，我一定會逃得遠遠的。」
之後兩人都沒有再說話，靜靜欣賞眼前的美景。

澄淨無垠的藍天下，是一片金黃色的蘆葦海，這地方漂亮極了，卻不見半隻鳥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