遼寧紅葉之旅

滿地紅

除了蘆葦海和丹頂鶴,盤錦最出名的風景還有紅海灘。
一望無際的泥灘上,鋪滿鮮紅色的植物,遠遠望去,這片紅色像極地毯上的絨毛,所以本地人又叫這地方做紅地毯。
織就紅地毯的是一棵棵纖柔的鹼蓬草,它們每年4月長出地面,初為嫩紅,漸次轉深,9月由紅變紫。這些鹼蓬草不要人撒種,無需人耕耘,一簇簇,一攢攢,在鹽鹼鹵漬裡,年復一年地生生死死,死死生生…

紅海灘公園其實只不過係一個濕地上的架空木臺,方便遊客從高處欣賞這個「國家AAAA級」的「自然奇蹟」。
越過收費處的閘門後,面前有一條連接陸地和高臺的棧道。
棧道旁邊豎了一個牌,牌上寫:「穿高跟鞋的女士請你注意,鞋跟卡在木板縫裏,可不好受啊!」
阿甲見狀便問道:「為甚麼不能穿高跟鞋?」
「穿高跟鞋那能在這樣的地面走?」粗眉仔反問。
棧道和架空木臺均是用木版鋪成,木版間有條不闊不窄的間隙,剛好可以讓高跟鞋的「斗零跟」插下。

這時候,兩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一邊大聲談笑,一邊大踏步沿棧道向架空木臺走去,那四隻「斗零跟」所敲出的「咯咯」聲異常遼亮醒目,彷彿在為她倆打拍子般。
就在兩個女人經過粗眉仔和阿甲身邊的時候,粗眉仔冷笑道:「這牌好像沒有甚麼用處呢…」
阿甲正想開口講話的時候,走在最前面的導遊搖旗呼喚道:「大家先過來這邊集合。」
所有團友集合後,導遊就說:「等會我們會乘船出去,大家先去附近走走,拍拍照,四點正在碼頭那邊集合。」

所謂「碼頭」,其實不過係一個木亭子和一條通往泥灘的木樓梯吧了。
導遊又補充:「現在海灘裏沒甚麼水,我們坐的船駛不進來,所以要等一等…」
阿甲望望四周,悄悄地在粗眉仔耳邊說:「你以為半個鐘頭後我們是否可以出發呢?」
粗眉仔見「碼頭」的木樓梯旁邊只有一隻擱淺的舢舨,舢舨底下貼著泥,沒有水,便聳聳肩苦笑。
高臺面積不大,但上面有餐廳商店和洗手間,還有一間天后廟。
天后廟用鐵皮搭成,裏頭供奉著一個塑膠粗製的天后娘娘,神色莊嚴地望著遙遠的東方。

泥灘上除了那些紅色的「絨毛」,還有幾座巨型石像,分立棧道兩旁,都是海狗海豚之類的海洋生物,但最特別的還是那隻大海龜。
「現在中國人真是比以前有錢多了。」粗眉仔歎道。
「為甚麼這樣講?」阿甲問。
「在大陸但凡見到龜呀蛇呀之類的,不論是死的還是活的,總會有人向它們扔錢…」
正說著,一塊啡啡紅紅的紙團東西,軟弱無力地飄墮下來,正中石頭大海龜的背殼。
「中了!中了!」不遠處一個女人邊跳邊大聲叫道,她也是穿著高跟鞋。
女人身旁的男伴見狀便緊緊摟著她,亦亂七八糟地高聲叫起來。
此等情景實在慘不忍賭,粗眉仔和阿甲只得怏怏的走到別處去。

才走不夠十步,粗眉仔身後的阿甲忽然驚叫:「咦?你背後的是甚麼東西?」
粗眉仔嚇一大跳,立即擰轉身。
「現在正正就在你的胸口處。」阿甲說。
粗眉仔垂低頭,見一個綠色的「不明飛行物體」在自己的胸前浮動著。
「這是甚麼?昆蟲?」阿甲問。
「看起來又不大像…」
這物體大小雖如昆蟲,但牠的身子圓圓胖胖,沒有昆蟲應有的窈窕。
阿甲仔細地端詳了好一會,忽然「啊」的一聲叫出來,說:「這可能就是蜂鳥,你看牠的嘴。」
經阿甲一講,粗眉仔也看到了,這物體原來有一條極幼極長的管子,分明是用來採蜜的。
「現在我倒是省起來了,蜂鳥拍翼的速度是很快的,難怪會看不見牠的翅膀。」粗眉仔道。
「就是因為這樣,牠才可以這樣停留在空中。」阿甲說。
「真奇怪,這裏周圍沒有花,牠幹嗎會飛到這裏來?」
阿甲笑道:「牠可能是被你吸引了?」
粗眉仔今天穿了件鮮橙色的外套。
阿甲又壓低聲音說:「你別動,我看看是否可以拍一張…」就在他掏出相機,正要按下按鈕之際,那蜂鳥就「颼」的飆到不知哪裏去了。
凡目擊「不明飛行物體」的,差不多總是這個下場。
阿甲只得垂低手,訕訕地走了開去。
粗眉仔跟在阿甲後面,見他的鞋子有點兒異樣,便叫他「等等」。
阿甲回頭問:「怎麼了?」
「你的腳好似纏著點東西…」
阿甲望望自己的腳,問道:「哪裏?」
「你別動。」粗眉仔邊說,邊俯身撥弄阿甲的腳,未幾終於揀了條魚絲出來。

阿甲指住魚絲破口大罵:「有無搞錯!居然在這兒釣魚!」
粗眉仔說:「不會吧?這兒四周都是泥灘,怎可能會是釣魚?」
「那這條魚絲是甚麼一回事?」
正說著,一個膚色黝黑兼戴著草帽中年女人突然走過來,指住魚絲向粗眉仔問道:「還要嗎?」
粗眉仔霎時間反應不來,只好呆呆地望著中年女人。
中年女人沒好氣地問:「這是你的嗎?」
粗眉仔連忙說:「不…不是我的…」
中年女人二話不說就一手奪去魚絲,轉身欲走。
粗眉仔立即追問:「這是做甚麼的?」
「釣鞋用的。」
「甚麼鞋…」
「鞋。」
「我不知道…」
中年女人舉起雙手,做出幾下鉗夾的動作。
「啊!是蟹。」阿甲叫道。
中年女人彷彿很高興,笑著用力點了幾下頭。
「這地方有蟹嗎?」粗眉仔問。
中年女人指著泥灘說:「牠們都住在那些洞裏。」
粗眉仔指著中年女人手上的魚絲問:「用這個可以釣到嗎?」
中年女人定即收起笑容,將魚絲緊緊地攢在懷中,指著某處說:「那邊有賣的。」然後急急腳地走開去。

「那邊」是一個小木亭子,窗口擺著各式各樣的漁具,包括一個竹織的所謂「釣蟹籠」。
阿甲歎道:「這地方真複雜…」
粗眉仔亦歎道:「四點鐘了,我們走吧…」
兩人回到碼頭後,導遊向所有團友苦笑道:「水太乾了,船駛不進來,這行程只好取消了,等會再將錢退還大家,現在各位先到周圍拍拍照,十五分鐘後我們上車…」
所有人都面面相覷,卻沒有半點失望的神色,大家似乎都早有預兆,相信這都係全靠那隻擱淺了的舢舨。

粗眉仔和阿甲不經不覺又踱回天后廟那邊,這時候,空氣中陡地飄來幾下沉實的「噗噠」聲,一艘殘破電動漁船,在依稀還有層薄水的泥灘上,悠閒地追趕著那盞快要沉落的金光。

兩人都為之著迷,阿甲立即舉起相機,「吒吒吒」地拍了又拍,得意地笑道:「我替這幾張相想到一個好名字,你知道是甚麼嗎?」
「我知道,」粗眉仔說:「漁舟唱晚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