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色滿途
「嘩！嘩嘩！」
旅遊車停了。
「這兒是馬路，大家影相時要小心，我們會在這裏停留二十分鐘，二十分鐘後一定要上車…」
未等導遊把心底話講完，車上所有人早就起哄著下車去了。
凡聽到有人喊「嘩」，這是導遊在開車前，向大家作出的承諾。
再提一次，粗眉仔和阿甲參加的是攝影團，加上主題又是秋天的紅葉，所以他們的旅遊車不走高速公路，專揀小路來走，增加碰上沙龍美景的機會。
有團友說：「這棵樹夠紅，而且剛好有陽光照住，拍出來一定好漂亮…」
幾個團友聽說，紛紛亮出價值不菲的攝影器材，在懸崖下擺出陣式。
那棵樹只有人一般高，葉子不算濃密，卻片片紅得醒目，粗眉仔記得導遊講過，本地人將它們稱為「紅火炬」，這名字改得好極了。
粗眉仔望了兩眼，便轉身走開去了。
「你要到哪裏去？」阿甲問，他剛剛才擺好三腳架。
「我到附近走走。」粗眉仔說。
「你不拍照嗎？」
「拍完了。」說著粗眉仔就拍拍腰包裏的「傻瓜機」。
阿甲向粗眉仔投以憐憫的目光，輕輕歎了口氣。
粗眉仔指指懸崖對面的田野說：「沒關係的，我到那邊走走。」
導遊正在田邊的埂道上做伸展運動，見粗眉仔行過來，便面露微笑問道：「拍完了麼？」
粗眉仔說：「拍完了，我不夠他們專業，隨便拍些留念照就行。」
「哪這個團可能會悶著你了，因為這個是…」
「我知道這個是攝影團，」粗眉仔連忙插嘴道：「就是因為這樣，我才可以慢慢欣賞風景。」
導遊愣了愣，苦笑道：「原來如此，那你可是來對了。」
粗眉仔點點頭，正要轉身之際，導遊又忽然問：「你知道這塊是甚麼田嗎？」
田上整齊地排著幾行比人還高綠梗，綠梗上沒甚麼葉子，只偶而掛著�����朵粉紅色的花。粗眉仔對這東西全無頭緒，只得說「不知道」。
「這些都是煙草。」導遊說。
「哦…煙草…」
「十五分鐘後上車。」
「知道。」
剛好這時候公路上有其他車駛過，導遊沒空再管粗眉仔，大聲向醉心攝影的團友們呼籲：「小心車！」
在越過不知道多少排煙草後，粗眉仔到達一片比較空曠土地，這兒光禿禿的無任何植物，幾個頭戴草帽的農人在一個玉米堆成的小山旁邊摘葉子。隨了農人的低吟，粗眉仔再聽不到別的聲音，遠山的樹木微微見秋，一攢綠夾一攢橙滲一攢黃，真的可以老土地用「錦繡」來形容。粗眉仔覺得舒服極了，便深深吸一口清涼空氣，決定在這兒待十五分鐘。
十五分鐘轉眼過去，粗眉仔匆匆跑返旅遊車，卻見那懸崖下的「陣式」還是原封不動地擺著，登時收慢腳步。
導遊一見粗眉仔，就木無表情地說：「你先上車吧，他們還未拍完呢…」
結果，所有團友都在十五分鐘後上車，連同原先講好的二十分鐘，粗眉仔他們總共在那兒停留了三十五分鐘。
「你看，這張相拍得怎樣？」阿甲將相機的顯示螢幕遞到粗眉仔眼前，得意地問。
粗眉仔見顯示螢幕只有陣紅陣橙，他立即就替這張沙龍想到一個好名字，叫做「只見樹葉不見樹林」。
阿甲見粗眉仔嘴角微翹，知道他腦子裏又有了鬼主意，立即扁著嘴問：「你又想起甚麼來？」
粗眉仔連忙陪笑道：「這張相拍得好極了…」
旅遊車沿迂迴曲折的山路盤桓了好一會，不知怎的忽然間慢了下來。
有團友站起身指著前方叫道：「羊呀！有好多羊呀！」
粗眉仔望向擋風玻璃，見一大群白色的山羊，戰戰兢兢地領著旅遊車前進。
「嘩！嘩嘩！」
旅遊車停了。
「十五分鐘，這次大家一定要準時，因為我們還有段頗長的路要走，萬一天黑後仍未到酒店…」
團友們只顧執拾裝備，誰也沒有將導遊的叮囑放在心上。
「請大家十五分鐘後準時回來，還有，小心車…」導遊沒好氣地說。
羊屁股並非一個好的沙龍題材，所以團友們和阿甲都急忙跑去羊群的正前方，以期獲得更佳的攝影角度。
粗眉仔不用拍照，所以沒有跟著跑。
「喂，你！」
粗眉仔見前面其中一個團友指著自己，正疑心這句話是不是他說的。
那團友將手指水平地劃了幾下，然後喊道：「喂，麻煩你可以走過一邊去嗎？這個位置會將你攝入鏡頭…」
粗眉仔有點生氣，但見那團友身邊的人（包括阿甲）亦是一幅不滿的樣子，只好把氣忍住，一躍跳到公路旁邊的泥地上。
哪知羊原來是非常膽小的，牠們都被粗眉仔的大動作嚇了一跳，立即亂成一團，前後不分，沒方向的亂竄。
領著羊群的老伯見狀，立即隨口喊了幾句，用手上的長竿將擠在一起的羊群撥開，維持原來的秩序。
不幸地，十幾個「天外來客」拿著相機在公路上形成屏障，羊兒不敢上前，老伯又不准牠們退後。結果，牧羊人和羊都被迫了出田野，沿田間的泥徑，消失在層巒疊翠中。
團友們大失所望，怏怏的返回車上，由剛才落車到現在上車，大概只過了十分鐘。
導友笑道：「出發了，天一黑，這條山路就不好走…」
阿甲一邊將相機收好，一邊嘀咕：「如果你不是在羊群中的話，那張相本來是可以好好的…」
「原來我的樣子是這麼難看的。」粗眉仔冷笑道。
「我可不是這個意思。」
北國冬天的白日是很短暫的，未幾天色就昏昏沉沉有氣無力地，車上所有人都在打盹，只有粗眉仔醒著。
旅遊車轉了個急彎，駛入一個豁然開朗的山谷，漫山錦色、群巒競艷、水落石出、柴扉人家…好一幅天然圖畫。
「嘩…！」粗眉仔由衷地叫道。
旅遊車停了，導遊好奇地望著粗眉仔。
粗眉仔訕訕的道：「這兒的風景好漂亮…」
導遊於是機械地說：「我們會在這裏停留十五分鐘，大家…」
「十五分鐘會不會長了點？」有團友打斷道。
「這裏有點霞氣，拍出來都是矇查查的…」
「光線好像不太夠…」
「你不是說要趕著在天黑前到酒店嗎？」
導遊連忙說：「可是有人…」
「不用停也沒關係，」粗眉仔插嘴道：「我只是真的叫了一聲『嘩』，並不是要下車去拍照。」
導遊聽罷立即鬆一口氣，旅遊車繼續上路。
阿甲向粗眉仔白一白眼，然後合上雙眼。
沒多久旅遊車又駛到另一個山谷，這兒的風景更美，絕非世上任何繪畫大師所能臨摹。
「嘩…」
這聲音太小了，就連粗眉仔都以為自己在打呵欠，所以導遊和司機都沒聽見，車子亦再沒有停下來，直到是晚下榻的酒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