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山黑水
上車前，導遊曾經「警告」過：「這兒附近一帶是沒有加油站的，要去廁所的話，只好走到一邊，沒人看見的地方…」
那時候大家都是興緻勃勃的，完全沒有將導遊的話放在心上。
旅遊車走了一個多小時後，才終於有人省起這件重要的事。
導遊對蹲在她旁邊的老伯伯禮貌地笑道：「這裏是鄉下地方，沒有公廁的，你可是去田邊找個隱蔽角落。」
老伯伯望望窗外，哪有甚麼「隱蔽角落」？公路兩邊都是農田，時值秋收，田地上寸草不生，更添十分廣袤無垠，一切都是無所遁形。
老伯伯訕訕地返回自己的座位去，導遊也沒阻止。
旅遊車無休止的繼續前進，未幾就駛入一個樹林茂密的山谷。
一個老婆婆行到導遊的座位旁邊，低頭朝她耳際講悄悄話。
「對不起，這條路太窄了，停車的話太危險了。」導遊禮貌地笑道。
老婆婆於是又訕訕地返回自己的座位去，今次導遊卻站起來向大家問道：「請問哪位需要去廁所？」
有好些人軟弱無力地舉起手，一個沒舉手的男人問：「還有多久才到有洗手間的地方？」
導遊說：「午飯時，只得餐廳有洗手間。」
發問的男人毫不猶豫地舉起手。
旅遊車沒多久就駛出山谷，到了一個更廣闊的田野，並在某轉角處停了下來。
「大每去方便完就立即上車，這裏是公路，車子不能停太久…」
沒等導遊把話講完，車上的人便已經消失了大半。
落車後，大家很明顯的都有了共識，男左女右，因為距車尾不遠處有片玉米田，田上有一個用乾玉米葉堆成的小山，勉強可充作臨時女廁。
車頭方向可是一望無際，尚幸其中有片栽著幾十株綠桿子的薄田，站在當中不致太礙眼。
粗眉仔記得導遊講過，綠桿子都是煙草來的。
未幾旅遊車就再次起動，車上所有人都沒說話，空氣沉靜得出奇卻又蠢蠢的有些悶動，彷彿瀰漫著絲絲醜惡的秘密，欲語還休。
旅遊車不經不覺地駛到一個小鎮，吃過午飯並上過真正的洗手間後，大家都回復精神，亦增添了些無聊興緻。
「這兒附近有水果賣嗎？」
旅遊車於是駛到鎮內市集，大家看見攤檔上擺賣的各式水果，登時興高彩列地湊前討價還價去了。
攤檔旁邊疊著幾個木箱，一絛灰白色的毛茸茸的小東西躡蠕著爬出來，粗眉走前細看，原來是隻貓來的。
那是一隻混身雪白的小貓，卻不幸地惹了半身灰塵，同白玉上的半點污玷一樣，都是令人惋惜的。
粗眉仔拉拉阿甲的衣角，他正在看別人挑水果。
「可憐的貓。」說著阿甲便舉起相機，對準貓兒拍了一張。
「這樣的貓也好拍的？」
問話的是「高矮雙嬌」中高的那個部分，自從曉月峰那次邂逅打後，她倆總會有事沒事地就走來跟阿甲搭訕。
「這是今天的第一張照片。」阿甲笑道：「在車上憋了這麼久，好容易才看見些稍為值得拍的東西。」
粗眉仔專心一意地看貓，忽然留意到些稀罕的東西，便「啊」的一聲叫了出來，說：「牠的眼睛…」
「眼晴？」阿甲將相機移開後一看，也是「啊」的一聲叫了出來。
小白貓的眼睛是蔚藍色的。
「好漂亮！」矮的那個讚歎道。
「只是可惜了。」高的那個接口。
「對，現在只是一隻污糟貓。」
「簡直同流浪貓無分別。」
「換了這裏是香港，一定不會這樣。」
「唉！所以做貓跟做人一樣，投胎也要挑個好地方。」
「這回事哪有得挑的？」
就在兩個女人一言一語間，小白貓悄悄地不知溜到哪裏去了。
一上車，團友們就立即忙著同別人分享自己的「收穫」。
「試試吧，這個提子好甜的，不過有核…」
粗眉仔嚐了一粒，發覺果然好甜，因問：「遼寧也有種提子的嗎？」
那請客的團友聽罷想了想，然後陰陰沉沉地說：「可能是外國入口的吧…我不知道。」
「哦…」粗眉仔於是不再問了，只管吃。
旅遊車沿曲折山路迤邐前進，路旁樹木均是紅點斑斑，漫山誘人秋色，卻沒聽見任何喧嘩或讚歎的聲音。
粗眉仔雙眼沉醉在這如花似錦的碎亂中，不知不覺地有點昏暈，立即閉上眼臉，誰知道眨眼間，窗外卻換了另一幅圖畫。
那是一個遠景，有田有山有水，粗眉仔忽然詩興大發，據當時的情景和感受，湊成一首七言小詩如下：
本溪農郊即景
錦壘墨池皺玉田，
舉鄉闔縣賀豐年，
誰道秋哉悲眼澀？
自是騷客想當然。
粗眉仔不由得喃喃自語：「原來如此…以前常在書上看見甚麼『白山黑水』的，原來就是這樣的一回事…」
身邊的阿甲忽然長長地打了個呵欠，迷惘地問道：「到了嗎？」
「你是不是睡著了？」
「剛才有甚麼事發生嗎？」
「沒甚麼…」
阿甲向粗眉仔白了白眼，然後問導遊：「還有多久才到達目的地？」
導遊整個人陡地震動了一下，她沒有回答阿甲，卻站起身來向大家宣佈：「十分鐘後，我們就會到達這個行程的主角——關門山，關門山是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