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被發現身上有楓葉者,均罰款一百二十元。
「噢…我還應承了朋友,要帶些楓葉回去做手信呢。」阿甲失望地說。
粗眉仔道:「這兒漫山遍野都是楓葉,你擔心些甚麼?」
阿甲指著閘門上的牌子說:「要我付一百二十元,我寧可買那些記念品回去。」
入口旁邊有一排六七個攤檔,擺賣些用楓葉製成的記念品。
「這個書籤不錯…」
攤檔的小販見阿甲在指手劃腳,立即笑嘻嘻的湊上前,說道:「五塊錢。」
「太貴了。」阿甲叫。
「你買多少?我可以幫你算便宜些。」
「我買…」說著阿甲竟然認真地數起手指來。
「各位香港來的貴賓,請過來這邊坐車!」導遊在遠處喊道。
粗眉仔和阿甲知道是在叫自己,連忙撇下攤檔向巴士站跑去。
兩人甫上車,巴士便立即關門,沿公路向山頂方向駛去。
景區內有「環保」穿梭巴土,接載遊客來往各景點。
這裏是關門山,是粗眉仔今趟遼寧之旅的最後一站,他們會逗留兩日。
關門山位於遼寧省本溪滿族自治縣,屬長白山系千山餘脈,自古就有「東北黃山」、「東北桂林」的美譽,由於此山雙峰對峙,其狀若門,故稱關門。關門山素以峰奇、水秀、霧巧、樹茂、花美聞名遐邇。景��面積三十餘平方公里,境內山峰峻秀、溝幽谷深、清流潺潺、花木蔥蘢、動植物種類繁多,係馳名國內的賞秋好去處。
在車上,粗眉仔沒好氣地說:「我認為你無需擔心。」
「我?擔心?」阿甲問。
「那些楓葉呀,我認為你可以在山上檜,用不著買。」
「一百二十元的話,我差不多可以將剛才那個檔口的東西都買下來。」
「雖然牌上是這樣寫,可不見得真會有人執行。」
阿甲疑惑地望著粗眉仔。
粗眉仔接著說:「剛才在經過收票閘口的時候,我見到有兩個滿頭插著楓葉的女孩…」
「嚇!滿頭插著?」
「你只顧看紀念品,所以沒看見。」
阿甲想了想然後問:「那兩個女孩沒有被逮著麼?」
「就是這樣。」
粗眉仔見阿甲還好像有點猶豫的樣子,便接著悄聲道:「我袋裏有本書,可以幫你夾著樹葉帶出去,不會有人發現…」
「嘩!嘩!」
久違了的聲音。
這是景區供應的車子,沒有停。
導遊站起身來笑道:「我們現在會先上山,看看關門山的楓樹之王,之後你們可以坐車去其他景點。」
粗眉仔問:「楓樹之王?」
阿甲的魂魄早已飄到公路兩邊,關門山的秋意更濃,烘得每個人都面紅耳熱。粗眉仔瞥見路旁有一個木牌,標著「楓林沐場」,果然名不虛傳。
未幾,車子停下來。
「前面沒多遠就是楓王了,大家跟我走。」導遊興奮地說。
遊人的喧鬧聲越來越大,在拐過一塊說明楓王來由的石碑後,是片比較空曠平坦的岩地,粗眉仔看見一棵綻發著鮮紅葉影的大樹,樹下圍住眾多朝拜的人類,便知道那是楓王。
「嘩!好紅!真的好紅!」
「怪不得叫做楓王。」
團友們紛紛湧上前,執住相機加入「朝拜」的行列。
粗眉仔細心地看了一會,發現楓王確實比祂周遭的同儕更紅更艷,除此以外卻無別的,於是又隱隱覺得,楓王一定還有些其他樹不及的地方。
「如果有人找到一片有十三個角的楓葉,那就恭喜你了,因為那是會帶來好運的。」導遊的聲音從後面傳來。
粗眉仔正想找導遊問點東西,阿甲卻忽然拉著他說:「替我拍一張全身,要拍到整棵楓王…」
「大家拍完照片,可以沿這絛公路行去其他景點,累的話可以坐車…呀!還有,今晚六點半在酒店餐廳吃飯,我先回去安排一下。」說著導遊便躍上原來的車子,絕塵而去。
阿甲邊接相機邊說:「楓王果然名不虛傳。」
粗眉仔因問:「你知道這棵樹為甚麼叫做楓王嗎?」
「我想…是因為這棵樹比其他樹紅吧…」
粗眉仔皺起眉頭。
「你為甚麼不問導遊呢?」阿甲扁著嘴問。
「我本來是想問的。」
阿甲望了望楓王,表情有點狡獪地笑道:「別問為甚麼了,反正只要豎了一個寫著『楓王』的牌隨使放在任一棵樹旁邊,那棵樹就是楓王了。甚麼楓王呀楓后的,全都是這樣來的,不用深究。」
粗眉仔想了想後失聲笑道:「想不到你會講出這麼有水準的話來。」
阿甲向粗眉仔白一白眼說:「我一向都是這麼有水準的。」
正說著,背後忽然傳來幾下沒水準的尖叫聲,兩人相互對望了一眼,默默地走了開去。
才走兩步,就有把女聲問:「咦?你們要到哪裏去?」
「高矮雙嬌」又來了。
「到處走走。」粗眉仔冷淡地答。
「剛才坐車的時候,沿路的風景太漂亮了,所以我們打算四處走走。而且,」阿甲說:「你們不覺得這兒太吵了嗎?」
高的那個問道:「你們懂怎麼走嗎?」
「不懂。」粗眉仔搶著答,斬釘截鐵地。
身邊的阿甲連忙用手肘抵了粗眉仔一下,強笑道:「我們沿著車路下山,不用怕會迷路。」
高的那個點頭,矮的那個又問:「你們打算沿車路下山去嗎?」
阿甲答「是的」。
「高矮雙嬌」相互對望了一眼,高的那個楚楚可憐地說:「我倆其實也想四圍走走…」
「而且也知道路。」矮的那個插口道。
高的那個又說:「不過只得我們兩個女孩子,不敢在陌生地方四處走,雖說這兒是旅遊區,但始終係荒山野嶺,而且又是大陸…」
「沒關係,沒關係,我們四個人一起走吧,始終人多好辦事,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照應,你說是不是?」說罷阿甲便試探地望望粗眉仔,粗眉仔卻已頭也不回地沿馬路走遠了。
四個人走了沒多久,就到了剛才經過的「楓林沐場」,粗眉仔二話不說,便抄公路旁邊的一條泥路進入樹林。
「喂!你到哪裏去?」阿甲問。
「你們也下來吧!這兒有路走的。」
阿甲興緻勃勃地跟著來。
樹林裏雖然幽深,可色彩層次卻十分豐富,所以驟然一看,只見甚麼都是淡淡的,卻可以一點一滴地滲到骨髓內,不浮誇,不驕狂,大自然的魅力。
「你們去那邊幹甚麼?」高的那個從遠處喊道。
阿甲應道:「你們快過來看看,這兒好漂亮呢!」
過了一會,才聽見矮的那個叫:「會不會迷路的?」
阿甲正欲說話,粗眉仔卻搶先道:「別理她們了,反正無論在甚麼地方,她們都會喊迷路的…」
說著二人便穿過樹林,行到溪澗邊。溪水流得極慢,水面皺皺地起著小波浪,兩岸的樹色一塊一拼的點染其上,完全是印象派的筆觸。兩片紅葉無緣無故飄將下來,輕輕印出無數溫柔的同心圓,弄糊了圖畫,喚醒了秋天。
「我這句話不是諷刺你,」粗眉仔笑道:「但這確實像是從海報裏倒出來一般。」
阿甲心不在焉,他忙著拍照,只粗疏地「唔」了一聲。
二人賞玩了好一會,遁原路返回公路。
「嚇死我們啦!我們以為你們又迷路了呢!」高的那個喊道,兩個女人原來一直在路企著等。
粗眉仔沒好氣地說:「根本就從未有過這回事,何來『又』?」
兩個女人沒聽清楚,立即把頭轉過來,齊聲「嚇?」了一記。
阿甲見狀連忙將相機搪在兩個女人跟前,大聲笑道:「這是我剛才在樹林裏面拍的照片,你們說是不是很漂亮?」
兩個女人爭相「嘩」了幾聲,算是讚歎了一會,然後四人繼續上路。
珠玉在前,沿路的風景相對便大為減色,加上該路段兩邊都是懸崖,無甚植被,好景欠奉。
突然有輛車從後駛來,衝散悶沉沉的空氣。
粗眉仔於是故作漫不經心地說:「我記得剛才坐車上來的時候,看見一個有瀑布的地方,可能是個景點來的。」
「我也好像看見了,不過好像挺遠的,可能要坐車…」矮的那個接口道。
這時候,後面又有另一架車駛來,阿甲不知怎地伸手招了一下,車子停在四人跟前,打開門,他問:「要上去嗎?」
其餘三人都沒說話,訕訕地上了車。
車上坐位幾乎全滿,四人只好站著。大概行駛了十分鐘,車子又停下來。
四人被其他乘客逼下車去,就這樣他們便見到了十分鐘前還在口中的「瀑布」。
「這兒是甚麼地方?」高的那個問。
「盤龍峽。」粗眉仔一字一頓地答。
阿甲疑惑地望著粗眉仔,粗眉仔便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牌說:「這上面有寫。」
矮的那個指向另一邊問:「咦?那棵樹…」
那是棵枝葉鬱茂的大樹,孤獨地屹立在隔溪對岸的山邊,遠看就知道她與別不同,因為差不多每條樹枝都纏著條鮮紅色的布帶。
「過去看看。」
兩個男人才走了兩步,兩個女人就在背後齊聲喊:「等等!」
阿甲回頭問:「怎麼了?」
粗眉仔從旁似笑非笑地說:「這兒有那麼許多遊客,一定不會迷路的。」
「我們要去廁所。」高的那個說。
阿甲聳聳肩,望著粗眉仔。
矮的那個也望著粗眉仔,楚楚可憐地說:「兩個女孩子…荒出野嶺…大陸…」
「知道了,知道了,」粗眉仔不忍心自己成了壞人,只得說:「我也想去廁所。」
就在四人剛才下車的地方,有一間紅瓦白磚、像別墅一般的小平房,有些女人在小平房外高談大笑,又有些男人在抽煙囁嚅,直覺告訴了四人,那是景區的洗手間。
洗手間的入口在正中間,進入後便見一面大鏡和兩個洗手盤,男女廁的入口分別在洗手盤兩邊,男左女右,各不相干的。
粗眉仔在入口就嗅到陣陣奇異的氣味,登時尿意全失,向阿甲陰陰沉沉地說:「我不去了,我在外面等。」
阿甲白了白眼後,急急腳走了入男界,兩個女人則早已不知所蹤,她們是真正有需要的。
粗眉仔才出去,背後就傳來把尖銳女聲,聽語氣彷彿在向人破口大罵般,他疑心是那「高矮雙嬌」在跟某個內地人在嘔氣,雖然擔心卻無能為力,只得罷了。
那女聲吵了沒幾句就止住,一個皮膚細白的高大胖女人就氣沖沖地竄了出來,她用厭惡的眼神望一望粗眉仔,然後匆匆的跑開去,離開原爆點。
阿甲沒多久就面如死灰的低頭衝出來,一見到粗眉仔,便抿緊嘴地不絕搖頭。
「怎這麼快?」粗眉仔問。
阿甲沒回答,仍在搖頭。
「裏頭很髒是不是?」
阿甲於是不在搖頭了,卻惘然地沉思著,劫後餘生的災民,全都是這個模樣,粗眉仔便沒再問。
差不多十分鐘後,兩個女人才面紅耳赤地飛奔出來,誇張地猛抽幾口氣後,高的那個才驚恐地說:「太可怕了!實在太污糟了!全…全堆滿了!」
矮的那個接口:「所以只好在地上,卻又隨地都是,差點連腳也伸不下去…」
阿甲一臉不悅地轉身走開。
高的那個指指阿甲向粗眉仔小聲問:「他怎麼了?」
「他?他…有點兒不舒服。」
兩個女人相互對望了一眼,高的那個又問:「男廁那邊怎樣,是不是很骯髒?」
粗眉仔伸來出手冷笑道:「你想知道的話,我進去給你拍張相片好了。來,相機借我。」
兩個女人嚇得向後縮了一下,不再說話。
標著「盤龍峽」的木牌旁邊,有一條通往對岸的石橋,過了橋就到達那棵綁有紅布帶的大樹,粗眉仔看見剛才在洗手間門口碰到的肥女人,因向矮的那個問道:「你們女廁那邊剛才好吵,到底發生甚麼事?」
矮的那個反問:「我們一入去就閉氣,一句話也沒說,何來好吵?」
「不是你倆的聲音,是另一個女人在講話。」
高的那個「啊」的一聲然後說:「是那個大陸女人在說話。」
「她在說甚麼?」
「那個女人不知道在發甚麼神經?」矮的那個氣道:「我們一入去她就不停地大喊這個廁所污糟,又叫我們不要去。」
高的那個說:「她自己還不是一樣就地解決?倒還好意思叫,還邊抽裙子邊叫,多難看!」
粗眉仔差點兒就忍不住笑了出來,但他還是勉力忍住,避免與她們混得太熟絡。
行到對岸,四人這才發現,樹上綁著的紅布帶原來都是用來許願的。
許願樹旁邊有條上山的梯級,梯級旁邊有個木牌標著「回心池」三個字,粗眉仔興緻勃勃地問:「回心池?甚麼地方來的?」
高的那個驚恐萬分地說:「快天黑了。」
矮的那個接口道:「我的腳有點痛,不宜上樓梯。」
「我又沒說要現在上去,」粗眉仔扁著嘴說:「反正明天還有一整日的時間,我明天才上去。」又強調道:「我自己一個。」
兩個女人望望阿甲,見他不發一言地望向別處,只好訕訕地向粗眉仔「求救」。
「下山去吧,已經五點鐘了。」粗眉仔淡淡地說。
四人乘車子下山,回到酒店用晚餐。
晚餐前,導遊逐一向團友派發景區的地圖,接過後,粗眉仔便讀到有關楓王的說明:
…這棵樹的年齡已是不可稽考,每年秋天,她的樹葉是最早變成紅色的,而且比其他楓樹的更紅,葉子形狀亦最多樣化,有五角、七角、九角、十一角、十…
這時候,阿甲忽然向導遊問道:「為甚麼楓王會叫做楓王呢?」
導遊禮貌地笑著回答:「整個關門山就只有楓王有十三角的葉子,這在別的樹都是找不到的,因為如果找到一片有十三個角的楓葉,就會為他帶來好運…」
楓王之謎終於真相大白。